溫馨的氣氛使妳鼻酸。
妳看見他向妳「走」來,他坐在輪椅上,用手轉著輪子,緩緩 向妳「走」來。
「我以基督的愛來愛妳,」他也說,但他又說:「我以基督的 愛來愛我自己。」妳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。
妳把大家都嚇到了,他們停止了歌唱,全望著妳。
妳早就習慣不被人注意,在人群中,妳默默的來,妳默默的去 。妳沈默不出聲沒人發現,妳說了話,仍舊沒人發現。
妳曾不斷問為什麼?為什麼父母離異,各帶走了一個孩子,卻 撇下妳留給祖母?為什麼祖母把妳帶大,卻更疼愛妳的堂兄妹?
為什麼妳雖有一顆善感細膩的心,卻長著粗糙像男孩的臉?為 什麼妳身材短小壯碩?為什麼妳不靈巧聰明?為什麼妳的同學只以 妳的外在衡量著妳,彷彿妳不會受傷,不斷取笑來刺傷妳?
然後妳從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中麻木了自己。
而最大的傷害莫過於此,妳已習慣不被注意不被關愛,妳習慣 於自己的不存在;妳不僅習慣,並且覺得這是妳當得的。妳不愛妳 自己。
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妳總是如此驚恐。妳害怕,毫無理由的確信 妳遲早會受傷害、當別人的眼神飄落在妳身上,妳總相信那眼神裏 是帶著輕蔑與不喜愛。
妳嫉妒著群體裡那些飽受人注意的女孩。妳相信她們有受人歡 迎的理由,可能是因為她們有才華、她們美麗、靈巧、或她們善良 可愛、妳疏遠她們,妳覺得與她們的世界相隔如此之遙,妳彷彿沒 有什麼資格走近她們。
但是妳也無法與那些同樣被人忽略的人為友。妳很敏感的能馬 上認出他們,妳在別人都還沒察覺前,便認出他們是另一些不存在 ,但妳避開他們,因妳憎厭他們一如妳憎厭妳自己。
妳疏遠一切人,將自己封鎖在只剩下自己的世界裡。妳寂寞而 孤獨,不被人了解。
回憶妳的過去,總是看見被搞得一團糟的人際關係。
譬如高中時代唯一曾跟妳要好過的那個朋友。她跟妳說「她喜 歡妳」妳就緊緊抓住她像抓住一個浮木;妳在意著她的每一個眼神 、每一個動作;妳尾隨她一如她的跟班,妳渴望著她對妳全心全意 ,妳要求她更多的、持續的讚美。
但最後她卻跟妳說:「妳快煩死我了。是妳自己搞砸的,妳叫 人好討厭妳。」
在更多時候,被人喜歡是要靠賄賂。妳必須不斷的請吃冰、分 贈汽水,或是讓自己變成一個小丑,接受大家的取笑,從娛人中得 到注意,這樣的角色扮演起來是多麼的繁重吃力!
沒有人喜歡過最真實的妳!
難道妳的生命在這世上就是一場多餘的可有可無?
小學畢業妳的祖母就過世,妳的母親終於接妳去住,妳見到了 妳那個當年有幸被母親接走、那時才三個月大的妹妹。妳嫉妒著她 ,一如妒嫉妳的哥哥。為什麼哥哥能隨爸爸去?只「因為他是長子 ,妹妹能隨母親去只因為她年幼?在祖母家的歲月妳沒有淘氣的權 利,因為每當妳淘氣,祖母便會說:「沒人要,就是因為這樣。」
因此,妳恨祖母,妳也恨父母。妳與父親不再來往,在母親和 新父親的家中,一直是過客心態。妳恨哥哥,也恨妹妹,妳恨世上 所有蒙人寵愛、倍受關切的人。
但是沒有人知道,因為妳永遠是人群中躲在最陰暗角落的那個 人。妳再也不要讓別人知道妳是誰,因為妳知道別人一定不會喜歡 妳。
妳對社交活動從來沒有興趣,那天妳實在是無意間走進那所教 堂裡;妳只想避雨,卻被邀請進一個聚會;妳選了最後面那排座位 ,卻更加讓人認出了妳是位新來的人。
他們認識了妳的名字,唱著歌,跑過來跟妳握手。
「我以基督的愛來愛妳。」
妳承擔不起這樣的熱情,懼怕不安,只想逃離;而溫馨的氣氛 叫妳鼻頭微酸。
然後他手轉著輪椅,走到妳面前,「我以基督的愛來愛妳,我 以基督的愛愛我自己。」。
妳放聲大哭,大家都嚇了一跳,全停止歌唱,望著妳。
因為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心中沒有恨,他真的愛他自己。為 什麼連這樣的人心中都有愛,自己卻如枯槁的死木,為什麼他作得 到?
「你撒謊!」妳激動的對他說:「我不相信你愛我,我也從來 不愛自己。」妳殘忍的望著他殘廢了的、瘦削的雙腿:「你怎麼說 得出口?」
「我曾經是不能的,」他回答:「若我不認識基督的愛,我到 現在仍是不能的。」
妳知道大家都在看著你們,但沒有人能真正明白你們的對話。 平生一直蒙愛的人,永遠無法體會不能愛自己的痛苦是什麼。那麼 多人走到妳面前跟妳握手,唱著「我以基督的愛來愛妳」,只有他 ,妳能直覺感應出他對基督的愛領略的深刻,以及基督的愛在他身 上的力量。
妳坐回最後一排,壓抑著卻仍忍不住的啜泣。大家都由著妳, 因為聚會已經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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